v2ex [樓主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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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 唐国强,外号南瓜,工人新村那一片的地头蛇。 唐玉兰是他的妹子,一个月前,在红梅公园动物园里被常客搭上了。这天下午,她约常客去家门口的兰陵影剧院看电影,看完电影出来,正巧碰上雷阵雨。常客说从小就怕打雷,现在还怕,小时候听见打雷声,怕的会钻到台子底下去。她听了之后说要不去我家躲雨,我娘老子还有二个多小时才下班回家。 常客不是第一趟去她家了,半个月前,还在她家里住了一夜。那天,她和几个同学一起过生日,把常客也叫了去凑热闹。她和几个同学都是应届高中生,在饭桌上讨论是上班还是考大学,还有人说参军最有前途。常客越听越没劲,但说好陪她一块走,不好意思早退,就去兰陵影剧院买了七张八点至零点夜场电影票,说就当电影票是他送的生日礼物。 大家听了皆大欢喜,停止讨论,一块去看电影了。 看完电影,把她送到家门口,常客转身想走,却被她喊住,说这么晚你一个人走回完不安全吧,万一碰到社会上的冤家怎么办。 常客听出她话里有挽留的意思,顺水推舟说了句;我总不能因为怕而住你家吧。 她认真的想了半分钟; 住我家也是可以的,但有两个要求,一,我娘老子睡楼下,我睡楼上,上楼时要轻手轻脚。二,不能睡懒觉,天亮前就要起床回家。 常客一听是这么两个简单要求,满口答应;我还以为去你家先要上刀山,然后下火海呐。 那一夜,两个人郄都没睡,开开心心地玩到天亮,在她几番催促下,才依恋不舍溜出家门。
今天的这场雷阵雨,整整下了一个多小时,雨停后,唐玉兰,常客从楼上下来,刚跨过她家门槛,迎面碰见个要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,目光充满戾气,一眼看过去就能感觉到这人是吃社会饭的,他伸手挡住常客,连问两遍;你来我家干了什么。 常客强作镇定;出门忘了带伞,到朋友家来躲躲雨。 唐玉兰听见阿哥的声音,急忙跑出来解释;他是我朋友,到我们家来躲躲雨的。 常客不想理睬他阿哥,趁着兄妹俩讲话机会,拔腿就走。 隔天下午,唐玉兰去厂门口等常客,见到他后慌里慌张的说;阿哥去我房间里检查,发现了我们做那事的痕迹,我也经不起的逼问,只好坦白承认,把你在我家过夜的事也讲了出来。阿哥要我带个口信,他要跟你见面,谈判。 我们是自由恋爱,你情我愿,又不是强奸,他凭什么来跟我谈判。你跟讲我住在西瀛街上,有事到西瀛街上来找我。常客气愤地说。 唐玉兰神情焦虑; 我阿哥外号叫南瓜,坐过牢,在这一片打架很有名气,你让我回去跟他这么讲,关系闹僵,对你没有好处。 常客听到这话也来火了; 你意思不闹僵就对我就有大大的好处,他坐过牢关我什么屁事。我也不是吓大的,我劝你近阶段也不要来找我,等我和你阿哥有个了断,我们再联系。你替我带个口信给你阿哥,就说我不想看见他,他想谈判就到西瀛街上来找我,他想怎么玩,我奉陪到底。 因为这句话,南瓜在社会上逢人就讲他跟西瀛街上那伙人,血战到底,雷声大,雨滴小,只听楼梯响,不见人下楼。虚张声势地空喊了一阵口号,也没在西瀛街上见过他的人影。 南瓜的口号也传到许成的耳朵里,见到常客后开口就说一粒老鼠屎,坏了一窝粥。现在社会上传说我们西瀛街上的人都去睡过南瓜的妹子,所以南瓜视西瀛街上的人为敌,血战到底。你玩弄人家妹子,我们来替你顶屎盆子。 一人做事一人当。常客豪气地说; 这个神经病要在社会上吹牛逼,放空炮,我有什么办法,我又捂不住他的嘴 李爱国在看守所蹲了三十三天,释放出来的隔天中午,常客叫上平头,秤砣,傅兵几个,在西瀛街上的杨柳巷饮食店里替他接风。吃到一半,傅兵问附近有厠所吗。常客说饮食店里没有厠所,大便要去对面的人民旅馆,小便我陪你去。 两个人朝着饮食店旁边的煤堆撒了泡尿。转身去店里时,常客看见马路对面有三个人,边拔铁尺边冲了过来,其中一个人就是南瓜。情急之下,他抓起插在煤堆里的铁锨,摆出迎接战斗的架式,傅兵朝店堂里大喊一声;有人来偷袭了。 南瓜原以为常客只有两个人,没想到饮食店里一下子冲出来五个手里举着长板凳,扁担的人,就在他见势不妙,兜转屁股跑路之时,常客手里的铁锨已经狠狠的拍在他的头上。他往前踉跄了几步,伸手一摸,见满手是血,喊了声撤后转身就跑。 常客自知手上扛着长板凳,追赶不上他们,隔壁又是西瀛街居委会,就说我们也散吧。 当晩九点多钟,常客躺在床上翻看杂志,忽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,紧接着是嘭嘭嘭时敲门声,凑到窗户前望外一看,院门前有十来个人影在晃动,其中一个人头上包裹的白纱布,尤有醒目,不用猜就知道,那个人是南瓜;这群赖皮,闹到门上来了。他听见娘老子房间里也有动静了,急忙穿上衣裳,鞋子,赶在娘老子去开门之前,从后门溜了出去,穿过沈府弄,跑到了王志华家院门口,院门年久失修,门锁早已失灵,稍微用力一推就开了。 王志华也是刚上床,听见常客的喊门声,穿了条短裤出来开门,让他进屋, 常客讲了大概情况,眼睛骨碌碌地在寻爬到阁楼上去的梯子;我想在你阁楼上待一夜,明早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。 王志华说;梯子被隔壁人家借去了,居委会安排王瘸脚住到最靠底的房子里,这两天正在打扫卫生。 常客朝他身后房间里望了一眼,压低声音说;你这么大了还和你娘睡在一张床上,那个不难为情啊。 王志华瞬间脸红到颈根上;这有什么大惊小怪,我从小就和娘睡在一张床上,睡习惯了,有时一个人睡反而不习惯。我关照你一句,跟任何人都不能讲我现在和娘睡在一张床上,你是最要好的朋友,才开门让你进来的。 难怪都说娘年轻漂亮。 常客若有所思地叽咕了一句。 徐丹娜穿着短袖圆领衫和短裤,从里屋里走了出来;这么晩,不会是来叫志华出去玩吧。 阿姨,我上中班,从厂里出来后没处去,来找他讲讲话的。常客下意识地多瞄了几眼她丰满的胸脯。 王志华陪他走到后门口; 五分钟內你不出来,我就回家。 常客娘老子惊魂未定的坐在房间里,见他回家,开口就责怪;你再三保证不在外面闯祸,怎么又去把人家头上打了那么大的一个洞。他们要是去派出所报案,你不是又要被抓进去了。 常客说;我打他是有理的,我打的是自卫反击战,不信你去杨柳巷饮食店问好了,我在店里吃饭,他们拿了铁尺,冲上来就要打我,我逃不掉只好用铁锨反击了。 那他们干吗要打你。老子问。 那人是神经病,跟我讲是认错了人,现在又上门来瞎闹,你们最后是怎么处理的。常客说。 常客娘说;那些人说是要等到你回家,或者付十块钱医药费,我们就给了他十块钱医药费。 常客听后故意反过来怪了娘老子几句; 你们上当受骗了,你们说去派出所报案,他们肯定比贼逃的还要快。
巴基斯坦电影《永恒的爱情》首映,选在了民丰厂会场,许成娘在厂门卫室上班、拿回了八张招待票,许成留了四张,另外四张给了常客。 常客拿了四张招待票去找王志华,说给你找了个约陈洪娟出来玩的机会,如果她一个人出来玩怕难为情,我来约秋月,四张招待票,我们四个人一块去看。 下午三点半,两个人没敢去厂门口,就躲在一旁的弄堂口,看见陈洪娟,秋月走出厂门。王志华说我脸皮没你厚,还是你上去一块约吧。 常客说; 你约是你的心意,我约是我的心意,我们各约各的。说完就垃上他上前去跟她们打招呼;我和王志华各弄到两张巴基斯坦电影《永恒的爱情》招待票,想请你一块去看。 不由分说,他把四张联票一撕为二,两张给了王志华,又撕下一张给了秋月。 陈洪娟见秋月爽快的答应了,她也紧跟着答应了;七点一刻,兰陵桥上不见不散。 常客,王志华在弋桥上跟许成和他的朋友周波,车美,戈豋会合后,步行去了民丰厂会场。 走到会场大门口,见还没开始剪票,就去了旁边兰陵桥,在桥上抽了根香烟,许成说我们先剪票进去,你们在这里等小姊妺吧。 此时,南瓜一伙人就坐在对面桥栏上,密切关注着常客的一举一动,看到他带着小姊妺进了会场,顿时怒火中烧,为妹子鸣不平,心想这狗日的把我妹子玩了耍了,又搭上新的小姊妺了。今天到了我的地盘上,看老子怎么收拾你。他吩咐手下盯上去,认准常客坐的位置。 常客是近视眼,招待票在二十二排,他劝说陈洪娟一块去找坐在一排上的人掉票,让他们坐到二十二排,自己坐到了一排上。 许成只当是他带着小姊妺坐在一块,做小动作不方便,就说电影散场后在民丰厂大门口碰头。 整场电影,常客见陈洪娟目不转睛看着银幕上载歌载舞的画面,也就没多说话。电影快结束时,他试探性的问秋月;志华欢喜上了陈洪娟,你觉得他们两个会好上吗。 秋月说;你的意思是让我做女方媒人。 有这意思,他们要是好上了我送你一只蹄膀。常客说。 你对朋友的事这么热心,你自己有女朋友了吗。秋月接着又解释了句;我顺口问问的,没有别的意思。 常客夸张地叹了口气; 目前没有红颜祸水啊,前一阵交了个女朋友,她阿哥反对,为此还打架,赔了十块钱医药费。唉,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啊。 秋月说;我才不信你十年內不交女朋友。 常客说;那倒不会,要是碰上满意的,绝不放过。这时,会场里的灯亮了,银幕上出现了个大大的完字。他忘了要跟许成在会场门口碰头的事,拉住秋月说; 我们不急,等人少了再走
许成在会场门口等了有十分钟,人都散的快没影了,还是见到常客,王志华也带着陈洪娟先走了,便跟周波说我们也撤吧。 几个人说说笑笑,往前走了二,三十米,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七、八个人,像道栅墙一字排开,手里提着清一色的铁尺,有人高喊着;砍,他们是一伙的。 车美一时也懵了,边拔刮刀边问许成;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我们搞不清楚,看这阵势,也只好跟他们作战了,狭路相逢勇者胜。许成含糊其辞地说。但心里明白,这伙人肯定是冲着常客来的,常客跑掉了,就冲着他们来了。 出来看电影的,身上带的全是短家伙,听许成讲要作战了,周波,戈丁毫不迟疑地拔出匕首,刮刀,摆出困兽斗架势,一步步的逼近对方。 行人看着这两伙人手里闪烁寒光的家伙,知道有好戏看了,跑到马路中间,把人行道留给这两伙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的亡命徒。 南瓜盯着许成手里刮刀,心里也发怵,他也懂得刀长一尺伤皮骨,刀短三寸取性命的道理,但仗着人多势众,开弓没有回头箭,箭在弦上,自己也没有退路可走了,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,手里铁尺照着走在最前面的人,劈了下去。 车美见铁尺朝着自己劈了下来,躲闪肯定来不及了,左手臂一挡,右手里的刮刀,对着这人的肚皮,猛捅了几刀。 南瓜连叫几声哎哟,瘫倒在了地上。 许成往前猛冲了几步,对方的铁尺劈到头上的同时,手里刮刀顺势捅进了他的肚子,紧接着又是连捅二刀,直接把这个人捅倒在了地上。 这伙人见眨眼功夫,两个带头人被捅倒在人行道上嗷嗷怪叫,树倒猢狲散,哄的一下逃的无影无踪。 兰陵联防值班室就在民丰厂门卫室,当南瓜一伙人握着铁尺出现在会场门口,就有人跑去值班室报案。值班警察带了五、六个联防队员赶到打架现场,只看见有两个人躺在血泊中嗷嗷怪叫。有人指着行驶中的8路公交车,说有几个人跑到公交车里去了。警察在兰陵桥上拦下了一辆三轮柴油车,追到南大街上,才将8路公交车拦下。 这是辆末班车,车上总共只有八,九个人,售票员站出来指证,说这四个人是在兰陵站买票上车的。警察又从车厢里搜出把带有血迹的匕首,作为重大嫌疑分子,许成,周波,车美,戈丁,带进了南大街派出所, 常客,秋月走到会场门口,只听见有人在议论刚才打群架,那两个人会不会给死,他凑上去问被捅的人在那里,有人说刚被三轮车拖去医院了,警察去抓躲在公交车上的逃犯了。 常客这时蓦地想起跟许成约好在会场门口碰头的,望着门前冷淸的场景,心里闪过一丝不祥之兆。他跟秋月讲那几个朋友抓进派出所了。 秋月问; 你知道关在那个派出所。 我猜测不是广化桥派出所,就是南大街派出所。你肯的话就陪我去打听,这两个派出所里好些警察都认识我,你是女人,不会引起怀疑。常客说。 秋月勉强点头答应了。 他们先去广化桥派出所,秋月拎着袋面包走进值班室,问值班警察,说有人讲我表阿哥在民丰厂会场门口打架被抓进来,我是来给他送夜饭的。 值班警察说; 不是我们抓的。 他们接着又去了南大街派出所,才走到门口,看见值班室窗户前站了好些个看热闹的人,凑近一看,值班室有一个警察,两个联防队员。周波,戈丁蹲在墙角落。有个警察正要把许成,车美带到院子旁边一个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小房间里。许成看见常客,朝旁边大门歪嘴。 常客看懂了他的暗示,等那个警察回到值班室,他拎了袋面包大摇大摆走进了派出所大门,经过几个亮着灯的办公室,里面空无一人,他心想大概都出去巡逻吧。 坐在过道口的是个年轻的联防队员,看见有人拎了袋面包,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,问他找谁。常客手往后面的二楼一揎,说我是来送点心的。就这么句话,骗过了联防队员,走到关押许成,车美的小房间前,轻轻拉开铁栓,手指着厠所旁边的侧门,说现在派出所里没几个人,赶紧逃。 派出所侧门旁边是马元巷小学大门,小学原先是尼姑庵,门前弄堂通着青果堂。 许成听见了拉铁栓的声音; 你先撤。 常客大摇大摆的走出派出所大门。 秋月舒了口气; 从你走进派出所大门,我就开始提心吊胆了。 常客心也在抖颤,但嘴还是要硬撑; 为朋友两肋插刀,有什么好怕。我进这个派出所就家回舅婆家,熟门熟路。 走到西瀛街口,常客帮秋月叫了辆三轮车,送她回家。 第二天下班,他先去了许成家,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问他阿哥; 许成在家吗。 阿哥说; 昨天半夜里回家换了身衣裳,跟我拿了五块钱走了。中午,户籍警小费来讲,他把人捅伤关在派出所,这趟要送他进少管所了。
南瓜是躺在医院病床上录口供,他承认是自己先动手,对方是总共有四个人。 警察把他的手下抓进派出所,让他们指认许成,周波,戈丁,车美。这几人异口同声说,就是这四个人动手的。 二个月后,四个人家里都接到了判决书。许成,少管三年,车美少管二年,周波劳教两年。,戈登劳教一年。 南瓜也没逃脱法律的制裁;有期徒刑四年。
24 李爱国在看守所里关押了三十三天,原因是把吴红旗手下白插子的手臂打成骨折。那天,他和王长生几个人在南大街公交车站碰见二个白插子,便起了敲竹杠的念头,问他们要点买香烟的钞票。白插子自以为有吴红旗,陈之新做靠山,口气强硬的说今天没开工,身上没有钞票。他知道白插子出门开工,身上不带钞票这个规矩。他们押着白插子在百货大楼里上上下下转了大半个钟头,白插子以大楼里有反扒队员为借口,死也不肯开工。他觉得白插子也调戏自己,在百货大楼二楼转弯处,把白插子右手臂打成粉碎性骨折。 关在看守所的一个月里,提审三次,他一口咬定白插子右手臂是自己摔断的,他看见白插子插皮夹子,冲上去抓白插子,白插子见有人抓自己,在逃跑中摔了一跤,把手臂摔断了。 警察当场就把白插子放了,让他自己出钞票去医院验伤,看完病再来派出所。白插子看完病直接回家了,警察手上没有白插子的指证口供,只得把李爱国放回家。 这天,大毛经过和平电影院,看见在放映日本电影《追捕》,排队买电影票时想到也只有李爱国白天有空看电影,就买了两张电影票。 李爱国西门菜场里的豆制品加工场上班,上班时间是晚上十点上班,早上五点下班。他见大毛来叫自已看电影,一口回绝,说《追捕》电影我已经看了十五、六遍,台词都能背出来了。 大毛说;你不隌我去看,我赖在你家里不走。 李爱国经不起他纠缠,只好起床。两人在南大街上碰到陈之新,吴红旗带几个白插子站在文物商口。陈之新看见李爱国,走上来用讥诮的口气说;以后没钞票买香烟抽,可以伸手跟我要,跟我手下过不去有嗲意思,你不觉得丢面子吗。 几个白插子把你养胖了,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,好啊,我现在就跟你要十块钱买香烟,你给啊。李爱国听出他在嘲讽自己。 吴红旗嚣张的说;十块钱,没有。三分钱,我可以给,就当打发叫化子。 李爱国知道他不会给十块钱,讲这话目的,也就是想挑起事端; 他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,过几天我会来找他算帐的。 几天后,大毛骑车送小姊妺去厂里加班,经过搡炮家门口,看见吴红旗,搡炮,陈之新坐在家门口路灯下,面前的方板凳上放着香烟,茶杯,收音机里播放着王少堂的扬州评话《武松》。回家路上经过弋桥,他站在桥上,朝着李爱国家的窗户喊了两声,没过几秒钟,李爱国的脸出现在了窗口。 大毛做出很着急的样子,朝他猛挥手。 李爱国气喘吁吁地跑到桥上;什么事。 大毛说; 你不是要找吴红旗算帐吗,刚才经过搡炮家门口,看见他和搡炮,陈之新坐在路灯下面听评话。 李爱国明白他的意思;现在去那里召集人呐街,志华住在师傅家,秤砣整天跟女师傅腻在一块,徐戆大从拘留所出来后反而没有人身自由,被他娘看在家里,平头爷爷家又这么远。 大毛打断他的话头;再讲讲他们要走了,常客肯定在家的,三对三,搞偷袭我们肯定占占优势。你回家拿家伙,我去把常客叫出来,十分钟后弋桥上碰头。 十分钟后,三个人在弋桥上碰头了。李爱国给大毛,常客一人一根铁尺,自己留了槽钢。经过青果巷粮店,看见老雕,韦尼好几个人坐在大黑家门口,见老雕过来发烟,打招呼,大毛赶紧悄悄跟常客讲; 不能讲去偷袭,大黑跟吴红旗是一伙的, 常客说; 我就讲去找小姊妺。 擦炮家在二十二中学隔壁院子里,院门正对着向阳副食品商店。 原本计划好的是悄悄走过去,打他个猝不及防,打了就跑。走到距擦炮还有八,九米的地方,李爱国有如仇人相见,为自己大吼一声;砍。拎着铁尺就冲上去。 吴红旗反应敏捷,听见声音,双手抓起凳脚,噌的站了起来,用凳面挡住向着自己砍过来的槽钢。 偷袭失败。擦炮惊叫着逃进院子。 大毛手里铁尺也敲砍凳面上,虎口一麻,掉在了地上。 常客见吴红旗有板凳招架,铁尺敲向赤手空拳的陈之新,手无寸铁,他只得用手臂招架,哎唷了一声,手臂便抬不起来了,紧接着两记,都敲在了脑袋上。 擦炮叫声,惊动了在他家里打牌的人。王戆卵拔出刮刀,首当其冲,看见俯身弯腰去捡铁尺大毛,对着他的肩胛,后背,噗,噗就是两刀,紧跟着冲出来的人,用砖头,石头对着李爱国,常客一顿乱砸。 擦炮娘老子也追了出来,手着儿子的朋友又骂又叫。在他们的叫骂声里,这伙人嘻嘻哈哈地回去了。。 李爱国几个人跑到市图书馆门口路灯下,才停下脚步,查看伤势。大毛伤势最重,肩膀,后背各被戳了一刀,伤口不大但很深,血不住地往外淌,把白色的确良衬衫的染红了。头上还有个三,四公分长的伤口,头发丛里也全是血。李爱囯脑袋被砖头砸出了一个洞。常客右手腕骨上有一道伤口,血倒是在慢慢的凝固,但夹香烟手指却不住的颤抖。 大毛问:接下来怎么办 大毛伤口肯定要去医院消毒包扎,但我身上没有钞票。李爱国说。 常客用左手掏出口袋里的钞票,数了一遍;我上只有三块二毛钱。 我身上钞票只够买包香烟。大毛说。 我师傅这几天不在家,不然的话,可以去跟他借钞票,王志华,平头没有工作,肯定也拿不出钞票。情急之下,常客忽然想起以前在青青家抽屉里,看见有云南白药,纱布,红药水,紫药水,伤膏药,当时问那来的伤药,她说是妹妹在体校集训时,校医务室发的;跟我走,我厚着面皮去找原来的小姊妹青青,你们也都认识的,她家里有云南白药。 李爱国伸手拦下辆三轮车,价钱也不谈就爬上车。 五角场。常客说。 三轮车夫见大毛满身血迹,手里还握了根铁尺,价钱也没敢谈,吱吱嘎嘎的骑到元件厂宿舍楼下,常客喊了声停,摸出一块钱给他;没有了。 三轮车夫没敢吭声,拿过钱,吱吱嘎嘎的骑走了。 宿舍楼道,乌漆抹黑的象是钻进了防空洞,三个人作贼似的摸着栏杆走到三楼,一排五户人家,青青家303室,房门斜对楼梯口。常客让他们两个蹲在楼梯口,自已走到房门前,见门缝里有灯光,屏住呼吸,耳朵贴到门上,房间里没有一丝动静,按以前惯例,用指关节在门上轻笃三下,房间里传出细声细气的声音:谁呀。 我呀,青青的朋友,常客。常客听出是恬恬的声音,立马想好对策。 门里传出窸窸簌簌的声音,恬恬把门开出条缝,灯光通过门缝流到楼道;我姐姐今天厂上夜班,吃过夜饭去厂里宿舍睡觉了,你找到她有急事吗。恬恬看见他的背后还有人影在晃动。 可以进来讲话吗。常客说。 当然可以呀。恬恬拉开门,让他们进了房间,拎起台上热水瓶,晃了几晃;没开水了,我去对面厨房间换只热水瓶。她穿了身蓝色短袖运动服,转身时,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来回晃动。 常客拿起面盆,去对面水房里装了半盆自来水。 恬恬拎了热水瓶进来后轻轻关上房门,抬头看见光着上身的大毛,后背被鲜血染成暗红色,沾满血迹的白衬衫,扔在凳上,禁不住发出声惊叫后又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嘴:“你们怎么啦。 常客随口编了个见义勇为,打抱不平的故事;刚才在东郊公园门口,看见好几个流氓在欺负一对谈恋爱的,就上去劝架,没想到引火烧身,流氓跟我们劝架的打了起来,还用水果刀刺伤了我的朋友。他把大毛的白衬衫扔进面盆里;我记得你家里有云南白药,紫药水,伤膏药,先拿来给我们救救急。 你们要去医院缝针,打破伤风针的。恬恬从抽屉里拿出两瓶云南白药,红药水和纱布,拧开瓶盖,倒出一粒红色急救丸,放到大毛掌心里;这是救命丸,先吃了。 大毛把急救丸往嘴里一扔,用唾沫把急救丸吞咽下去后朝常客眨眨眼睛;跟你讲现在好人做不得,你偏不听劝,要见义勇为充好汉,结果呐害人害已,我们两个人跟着你倒霉。 恬恬充当起卫生员,用火柴梗卷上卫生棉,蘸着红药水,先将大毛伤口周围血迹擦洗干净,然后把二瓶云南白药,全都填进了三个伤口。剩下来一颗急救丸,也给大毛吞吃了。接着把大毛的血衣拿到水房里搓冼干净,晾在阳台衣架上。 常客问;家里有吃的吗,我们三个都饿了。 只有一碗饭,我明天早饭,要不就泡给你们吃,我上学路上可以买了吃。恬恬替常客手腕上箍上几圈纱布,便去厨房间煮泡饭。 能搭上这样小姊妹,我死也瞑目了。年轻貌美,心灵手巧,又会体贴人,你肯把她介绍给我认识皮。大毛眼睛瞄看着常客。 李爱国说;就不要做白日梦了,如果好搭,他自己早就搭上了,还轮得到你吗。 你晓得个屁,他把她姐姐甩了,怎么好再去搭她妹子呐,你当人家都是活痴婆子。大毛说到兴头上就忘了身上的伤口,猛一抬手,紧接着又哎哟哎哟连叫了几声。 闭上你的夜壶嘴吧,当心被她听见了全都扫地出门。常客轻轻关上房门;人家还是个初三学生,人家帮你做了这么多事情,你狗日的还要在背后拿人家寻开心,真是拿好心当驴肝肺。 你别讲年纪大小,青青跟你在一起时不也是这年纪吗。老实说对她动过歪念头没有,你说没有,我要动了。大毛说。 我对她动歪念头要向你汇报吗。常客说。他确实对恬恬起过念头,但也是即起即灭,如大毛听说,觉得要和她做男女关系的朋友,没有这种可能性,还是断了这种妄念。 恬恬端了只洋锅子,放到台上,锅盖上还有半碗酱瓜,三只空碗 ;就剩这么点饭菜。 大毛老实不客气,拿起勺子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泡饭,哗啦哗啦的吃完后碗筷往台上一推;你们吃吧。 恬恬把剩在洋锅子里的泡饭,全盛进碗里;还有半碗,你们两个谁吃。 常客说:给他吃吧,我不饿。 你先叫饿你吃吧。李爱国说。 你拎不清啊,我是替你们叫饿的。常客站起来离开饭桌,甩甩手臂,摸摸脑袋,走到了阳台上。 恬恬把空锅子拿到厨房里去洗涮了,趁这机会,他们三个人头湊到一起,商量回家呐还是找地方过夜。大毛说;我现在这付样子肯定不能回家,即使明天去厂里开了病假,也不能住在家里。 李爱国指着床头柜上的闹钟;快十点钟了,赶紧决定,我还要去上班。要不你们去平头家。大毛说;他家太远了,夜班公交车只到百货公司。 常客想了想说:要不我去厚着面皮跟她讲,说那伙流在路口打埋伏,我们在她家坐到下半夜回家。他回头看见恬恬站在门外面不进房间,猜想她可能看见这几个人神色诡秘的商量正事,故意不进来。便走上前,把想法跟她一讲。 恬恬没作多想就答应了;没关系,但是早上六点前一定要走,我娘每天上班前会把烧好的饭菜送过来。 恬恬上床后关了电灯,放下帐幔,很快的进入梦乡。 李爱国也不讲要去上班了,三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,压低声音讲话。光着上身的大毛分不清是伤口痛,还是被夜风吹的牙齿打战,晾在衣架上的衬衫湿漉漉的,散发着血腥味。大毛拔出烟壳子里最后根香烟,叨咕了句;香烟要抽光了,没有香烟抽怎么熬夜。 常客趴在阳台上说人被砖头砸晕了,手腕痛,不要抽烟。 大毛又改变了主意; 没有香烟抽坐天亮,太难受,还不如去平头家困觉。走过去也就一个钟头,万一路上还能拦到辆三轮车吶。 要去你们去吧,我厂离这里近,只隔了座朝阳桥。我现在头晕想吐,可能脑震荡了,走不动路。明天到厂保健站开张三联单,去医院看病,混病假。大毛你最好也去趟医院,让医生重新帮你处理伤口。常客说到这里,忽然变的愤怒起来;操他娘的,本来想打场漂亮的偷袭战,结果被人打成落水狗。 有恩不报非君子,有仇不报枉为人。大毛伸手摸了下衬衫,还是潮的。 我们换穿衬衫吧,我走的时候衬衫应该干了。常客脱下身上衬衫,又从身上摸出二块钱给了大毛,给自己留了包香烟钱。赤着膞,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。 大毛走到门口还回头贼嘻嘻地说;你狗日的就巴不得我们走,然后好对她下手了。 李爱国说;我们等于赶过来演了场苦肉计,帮他成全了好事。 常客赤着膊,昏昏沉沉地趴在台上困了一觉,醒过来时,无意中头枕到了手腕上的伤口,一阵剧痛,禁不住哎哟哎哟了两声。 恬恬是被关阳台门时发出的声响闹醒的,他们后来的讲话,都听进耳朵里了。比如常客情愿自己赤着膊,把身上衬衫给朋友穿,把钞票都给朋友,给自己只留包买香烟的钞票,自己先讲饿了,泡饭烧好又让给朋友吃。这几件有情有义的事,让她心里有了些许感动与欣赏,原先的好奇,渐渐转化成单纯的好感。那天在水门桥邮局碰见他后,回来就问阿姐青青,说最近常客怎么不来找你玩,今天我在邮局门口碰见他,还跟他借了本书。阿姐说跟他出去玩有点吓咝咝的,身上不是别把刮刀,就是带根铁尺,好象满世界都有冤家对头。从阿姐嘴里讲出来的他,跟她平时看见的他,截然不同。以前在家里碰见他,总是看趴在台上看书翻杂志,看见她下课回家,把台子让出来给她做功课,自己坐到阳台上去。阿姐认得的朋友中,也只有他和阿姐去看电影,逛商店,会带上她一块去。刚才,听见他哎哟哎哟叫了两声,赶紧起床开灯;你怎么啦。 沒事,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伤口。常客笑呵呵地说。 恬恬去了趟楼道里的公共厕所,回来后看了下闹钟; 三点五十分;你上床睡一会。 困思懵懂的常客听到这话,迟疑地问了句;你吶。 我不睡了,做作业,背书,你还可以睡两个小时,我娘来之前喊醒你。恬恬似乎还有些不放心,把门锁保险给上了。 常客躺到床上,把恬恬的薄被子盖到身上时,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暖,在心里漫溢。 睡意,加上头晕,胡思乱想了一会,便自然进入了梦乡。 恬恬专心做作业,忘了看钟,娘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,起身要去开门时才意识到常客还睡在自己被窝里,嘴上将来了来了,一边推醒常客,示意他赶紧钻到床底下,边将他的鞋子一脚踢到床下;别出声,我娘来了。 娘进了房间,把饭菜放到台子上后问道;你怎么把门反锁上了。 夜里听见楼梯口一直有人咳嗽,我害怕嘛就去把门反锁上的。恬恬趁娘去厨房的机会,收下晾晒在阳台上的衬衫,塞进了书包。 娘进来关照几句,就去上班了。 一场虚惊,虚惊一场。常客从钻床底下钻出来时,嘴里不住地念叨。 我差点被吓晕过去了。恬恬收拾好书包,让常客穿上散发血腥味的衬衫,打开房门,探头左右一看; 快走,楼道里没人。 常客下楼后,站在她去学校的必经路口,看见恬恬骑着自行车过来,上前招呼; 下来,我请你吃饭。 恬恬说; 不用了,我校门口有饮食店,我送你去牌楼弄公交车站,还是顺路送你搭文化宫。 文化宫,常客说示意她下车; 你看看那有女孩子骑双人车送男的。 恬恬说;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。 没事的,好了。常客骑车到了文化宫公交站前,下车把自行车交还给她时说; 我该怎么谢你吶,过两天我去校门口接你一块看电影。 恬恬说; 好啊,但跟谢谢没关系。 常客试探了句; 你会把今天的事吿诉青青吗。 恬恬调皮一笑; 你希望我讲还是不讲。 常客说; 我当然希望你不要讲,讲出来太丢人现眼了。 那我就不讲。恬恬嫣然一笑,骑车去了学校。 常客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了人流里,抬起头来望望阴霾密布的天空。明明是阴天,在他眼里却觉得是个艳阳天。
25 昨天晚上,王志华和陈洪娟看完电影,分手时约定明天叫上秋月,一块来他家里来吃午饭。今天一大早,他就起床收拾房间,打扫卫生。出门倒垃圾时迎面看见常客正朝自己走来,问他是来找自己的吗。常客举起裹纱布的手腕,说当然是来找你。待他走近后看见身上穿上的白颜色的确良衬衫上,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,料想他又出了什么事; 昨天晚上去找你,说是被大毛喊出去打牌了,结果是去被人打了。 常客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,简单扼要讲了个大概; 你找我有什么事。 王志华说; 今天是陈洪娟,秋月厂休日,我约了她俩来家里吃饭,不要叫上你吗。 进了房间,看到靠在阁楼上的梯子;你娘去上班了啦,阁楼上有床铺吗,困死了。 王志华说; 没有床,但铺个地铺很方便,十分钟搞定。我娘去菜市场了。 常客说;困死了,现在只想睡一觉,睡醒了去韩俊卿伤科诊所,手腕估计受伤了,要去跟他要点伤事。 王志华爬上阁楼,把席子铺在铺地板上,再加上条半垫半盖的薄被子,就算是地铺了。 常客脱下衬衫; 把这罪证扔掉,给我重新找件衬衫,如果我睡着了,就不要叫醒我。 到了吃饭的钟点,王志华还是让秋月爬到阁楼上去把常客喊下来一块吃饭。 秋月爬上阁楼,见常客睡得正香,就用嘴凑近他的面孔,然后呼呼的往他面孔上呵气,吹风。睡梦里的他觉得面孔上痒咝咝的,象是有小虫子在皮肤上爬行,伸手抹了下脸,侧过身子继续睡觉。 秋月爬下阁楼说;叫不醒,让他睡到自然醒吧。 王志华说;我娘特意烧了这么多个菜,今天不吃掉,明天馊了都倒掉可惜吗,继续叫。 秋月这趟带了块冷毛巾,爬到阁楼上后把冷毛巾盖在他的面孔上,直接把他给激醒了。他睁开眼睛看见秋月的面孔近在咫尺,张开手做了个搂抱的姿势,手还没伸直,却哎哟哎哟连叫了几声;昨天走路不小心踩上香蕉皮,摔了个大跟斗,睡了一觉后全身都痛。 志华等你下去吃饭。秋月说。 没有胃口,不想吃。常客尝试着慢慢地伸直手臂。 给你抱十秒钟,然后下去吃饭。秋月以为他想要搂抱自己,索性将身体侧靠在他的身上,丰满的胸脯无意中紧贴在他的右脸颊上。 自从那次陪着自己去派出所找寻许成,常客便对秋月产生了好感,尽管讲话带着点乡下口音,年纪要比自己大二,三岁。但她那张圆圆的脸,杏圆眼,开朗的性格和丰满的身体,都是让他难以抵挡的诱惑。他忍不住地用受伤的手搂抱住秋日的头,左手伸进她的短袖衬衫里去解胸罩上的搭扣。 秋月似乎对他的这样行为早有了心理准备,当他的手在自己胸脯上揉来揉去,她也是娇声娇气地说了句;再加十秒钟,不许超时。 常客的手摸到秋月奶子的那一瞬息,眼前蓦然出现恬恬和自己文化宫公交车站台扬手说再会的情景;去想她干吗呐,她不可能做你女朋友的,及时行乐吧。想到这里,他和秋月亲密了一会儿,松开手后说;下去吃饭。 吃过饭,常客说我上阁楼睡一觉,下午去韩俊卿伤科诊所配几张狗皮膏药。 陈洪娟,秋月收拾杯盘碗筷,王志华闲着没事,爮上阁楼说了些话。常客问他跟着老林工点手艺,长进如何。王志华说学不会,自己天生不是做贼的料。跟在他屁股后面混钞票,总要比上班要惬意,还可以积累些混社会,识人心的经验。接着他又问起常客对未来也有什么打算,见常客耸肩一笑,表示没有想法。他说继续瞎混,不出一年,也要跟着许成,陆建强一样上山吃官司。他见常客听了这话,脸上现出一丝不悦表情,想到许成几个人是为了他的事情去吃官司的,急忙辩解,说我不是怕吃官司,但总觉得就因为打打闹闹去吃官司,心有不甘。 常客漠然地问了句; 那你要为什么才肯去吃官司呐,象我们这样的人,除了打打闹闹,还会有其它事情能让我们去吃官司吶。 王志华一时语塞,或是觉得两个人话不投机,便换了话题; 秋月怎么样,我觉得她对你有那意思,想睡她的话,我和洪娟去逛百货公司,你趁机叫她上来陪陪。 常客说; 听你这口气,洪娟已经被你搞定了。 王志华不无得意地说; 当然啦,还是处女。 听到处女两个字,常客突然有种失落感,老虎窗外蓝天白云,心想虽然睡过好几个女人,但没有一个是处女,恬恬肯定是处女,但自己却没那个福份。 王志话见他不说话,以为默许了他的建议,爬下阁楼跟秋月讲; 常客有话跟你讲。 秋月信以为真,爬上阁楼,坐到地铺上;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讲。 常客随口说道;你在他们中间当电灯泡吗。 话音刚落,下面传来王志华的声音; 我和洪娟出去买零食,你俩帮我看家。 秋月看见枕头旁边有包没拆封的香烟,拆开后点着一根,抽了两口,又塞到他的嘴里。 王志华既然创造了这么个难得的机会,常客当然不肯坐失良机,他抽了几口烟后又把塞到她的嘴里,开始解她衬衫上的纽扣,解到第三粒纽扣,秋月忽然抓住他的手,他本以为秋月要作出应有的抵抗,谁知她笑吟吟地说,你是想做那事吧,你这个伤员老老实实的躺着,让姐姐来服侍你吧。 出乎意料的惊喜,让常客象个听话的孩子,老老实实的躺在地铺上,看着秋月先是脱光自己身上的衣裤,然后替自己脱掉身上的衣裤。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秋月骑坐在自己的身上; 女人原来也可以在上面做这事。这让他想起在号房里听老官司讲有女强奸犯一事,当时听了百思不得其解,被男人压在身底下的女人,怎么有強奸男人的可能性呐。 完事了。 秋月笑嘻嘻问; 我做的怎样啊。 太享受了。常客闭上眼睛问道; 你睡过几个男人。 秋月叹了口气; 三,五吧,我十七岁时跟生产队里会计好上了,他有老婆。后来有人给我介绍了隔壁村上的小伙子,人很好,积极上进,在部队里入了党,当上副排长。前两年复员回老家,有人把我和会计的事吿诉了他,他知道这事后三天两头跟我吵架,骂我是骗子,女流氓。我娘怕这臭事传出去了没脸见人,就提前退休,让我进城顶替了她的工作。 两个人并躺在地铺上,直到听见开门声,才依恋不舍的起身,穿上衣裤,爬下阁楼; 我要云韩俊卿伤科诊所了。常客说 王志华把他院门口; 搞定了吧。 常客呵呵一笑; 等我发了工资,请你们吃饭。
在韩俊卿伤科诊所里,常客意外的碰见沈鸿基。 轮船码头对面有栋青砖楼房,楝木大门上那对生满铜绿的虎头门环,据说文革期间,楼房主人给门环做了木罩,从而逃过一劫。暗红色的门楣上方按放了块六角形的小镜子,有人说这是照妖镜,能避邪镇妖。门旁挂了块一米多长,八寸宽的白底红字招牌,上面写着:韩俊卿伤科诊所,这几个字还是韩俊卿请常客老子写的。常客走到诊所门口,正巧看见沈鸿基在一个女人的搀扶下,从三轮车下来,他正要跑上去问是否要帮忙。诊所里跑出个头发梳得纹丝不乱,油光刹亮的男人,殷勤地跑上来,和那女人一同把他搀扶进一楼客厅,然后给每人泡了杯红茶;韩师傅在楼上会二个外地来的朋友。” 沈鸿基跟他客套了几句,回头问常客手腕受伤是怎么事。 常客说; 是走路不小心摔了跤,手撑地时把手腕扭伤了。 沈鸿基说;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讲的话,看你整天在社会上东混西窜,人上百口,贼鬼都有。光靠打架能成事吗,况且成事靠的是三分能耐,三分运气,四分贵人扶持,你占了几分。 常客说; 我又没想成事,只是想让自己过的开心 沈鸿基也许觉得在诊所里不适合谈论这些话题,便换了话题; 你来韩医生看病,事先预约了没有。 我用不着预约,他常去找我老子下象棋。常客神气活现的说。 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。沈鸿基象是在给他出考题 我当然知道。常客把从老子那里听来的故事,贩卖了一遍; 你知道黄金荣在玉佛寺过80岁生日的第二天才收韩俊卿做关门徒弟吗,并不是看在他和老婆林桂生是亲戚的份上,也不是跟看在他马前鞍后跑了这么多年,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的份上。生日那天,虽然有杨虎,杜月笙做总主持,四大徒弟程锡文、杭石君、龚天健、鲁锦臣把门,上海地下党也安排人去参加了生日宴会。这人从身后绕到前面去敬酒时,黄金荣忽然觉得背脊发凉,回头一看,正好韩俊卿上前挡在他背后,他也知道敬酒的人,来者不善,便说了句;让我徒弟敬你一杯。他用这句话,回绝了地下党的敬酒。象他这样身份的人,说出的话,掷地有声,不可能收回的。第二天,黄金荣向内宣布,韩俊卿是他的关门徒弟了。韩俊卿倒霉也倒霉在这句话上,两年后,全国解放了,黄金荣手下的好些徒弟喽罗都被政府抓进上海提篮桥监狱,韩医生也未幸免,关在提篮桥监狱整整十四年,七十年代才被放出来。他在提篮桥监狱里面,认识了个姓肖的江湖郎中,后结拜为兄弟。肖郎中是死在监狱里的,死之前把祖传秘方和手艺统统传授给了韩医生。他是75年到西瀛街上来开诊所的,这栋房子,原先是他叔叔开的镖局。各路跑码头的好汉大仙,只要路过常州,先要到他这里拜码头的。 这时,听见有人下楼的声响,他赶紧刹住话头。 沈鸿基叮嘱了句:估计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这段历史,以后那怕烂在肚子里,也不要在外面乱讲。人家是见识过惊涛骇浪的,如今只想守着这块招牌,风轻云淡安渡晚年。 我老子说自己过去读的四书五经,如今一无用处。而韩医生是人情练达即文章。 韩俊卿穿着件白大褂,出现在楼梯口。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,不胖不瘦,头发乌润,开口一说话,眼睛笑眯成一条缝。他先把朋友送到门外,转身进来先给沈鸿基打招呼;你不会上门来陪老哥摸二把纸牌吧。 沈鸿基谦逊一笑;这阵摸纸牌摸到手臂抬不起来了,有朋友找了个医师,上门针炙了两回,病行反而更严重了。 干这行有个说法,一窍不得,少挣几两碎银,得了一窍,掌柜的不要。有些人得了半窍功力就出手,结果只会让病人活受罪。这徒弟跟我好些年了,我至今还是不敢轻易让他上手。韩俊卿吩咐徒弟拉直他的手臂,揉搓,推拿一番; 陈年老伤复发,没有特效药,靠养,适当运动。 妙手回春,名不虚传。沈鸿基让女人用手绢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子。 艾叶点着的味道从后屋里徐徐飘出,那女人揉着鼻子问;那里在冒烟,我闻到一股焦糊味。 这是药味道,不欢喜闻去外面等我。沈鸿基看着女人走出诊所后问道;上回听你讲有壮阳秘方,我想试试的呀。 秘方有,但是配不齐药材,我托了几个朋友,还缺三种药材。别急,急火攻心,这事我放在心上了。急病慢养,先在家里躺上十天,记住,尽量保持卧睡姿势,静养一个月,呵呵,那事先不要急着做。韩俊卿示意徒弟去楼上拿药,回过头来招呼常客;小朋友那里受伤了。 常客勒上衣袖,将手腕伸到他面前;这里。 韩俊卿查看了伤势,也没问是怎么受伤的,吩咐徒弟配了五贴狗皮膏药;一贴敷两天,敷没了没见效,再来找我。 常客明知不会收钞票,还要故意做出付钱的样子;多少钞票。 韩俊卿说; 回去帮我给你老子带个口信, 晚上来我这里喝一杯。 常客转身时看见墙上新挂了付对联,看了会,一字一字地念出声来;江湖浪迹念旧游,故人生死各千秋。 小朋友居然能把这草书对联能够一字不错的念出来,不错。韩俊卿头转向沈鸿基; 这小朋友身上有种异人的天赋,只是没被发掘而已。 沈鸿基和调了句;是啊,一旦发掘,如何发挥又成了问题。 发挥这事,又要讲究运道了。韩俊卿说; 常客脸上现出一副得意柤;这几个字很眼熟,不会是我老子写了送给你的吧。这两句诗我知道出自是常州人恽代英的《狱中诗》。 韩君卿把这两句诗也念了一遍; 去掉这首诗的背景,仅从字面上去理解,真是好句子啊。说到这里,他见徒弟拎了中药,药膏从楼上下来,给了他三张药膏;回家吧,叫你带的口信别忘在了半路上。 常客一夜没回家,常客娘老子也是一夜没睡,凡是认得的朋友家都去敲门问了一遍,在西瀛街周围的七,八条弄堂,寻找到后半夜。常客老子后来实在走不动了,就坐在派出所对面的台阶上,看见有警察抓了人进派出所,心惊胆战地凑上去望一眼。后来还是被户籍警小费劝回了家,说碰到你儿子,我会把他押送回来的。 中午,常客老子收到在外地念书的小女儿宜芳来信,说过几天要回常州实习,看了下写信日期,也就是今,明两天到家。这封信让他暂时忘记儿子带来的烦恼,坐在明堂里自酌自乐时,手指笃敲着台面,哼唱了一段谭鑫培的《打渔杀家》;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, 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。 二贤弟在河下相劝于我, 他叫我把打鱼事一旦丢却。 我本当打不打渔家中闲坐, 怎奈我家贫穷无计奈何! 清早起开柴扉乌鸦叫过。 午觉睡醒后常客老子带上象棋,去了人民公园的落星亭,王木匠在亭子里摆了半个月的象棋残局,他把半个月的零用钞票也都输给了王木匠。今天算是脑子开窍,在棋摊前坐了二个小时,赢回三局。回家路上去菜场逛了圈,买的大篾篮里装了半篮子菜,接着去面馆买了半斤猪头肉,一瓶小瓶装的常州白瓶。回到家后,打开红梅牌收音机,旋钮一转,正好调到谭鑫培在唱《当锏卖马》,他一边咿咿呀呀的跟着啍唱,一边往书桌铺宣纸,研了一汪墨,从籐条书架上找出扫叶山房印制的席氏藏版《中庸》,准备抄写上一段,打发时光。籐条书架的两百来本线装旧书,老书,是他在结束了五七农场劳动改造后调到文革委,偷回家的。他在文革委专职抄写标语,大字报,文革委设在人民公园里的青少年之家,后改建成为戏校。文革委后门连通一座破落的庙宇,文革期间,这座庙宇用来做了文革委仓库。政府号召破除旧思想、旧文化、旧风俗、旧习惯,各居委会,红卫兵小将从人家里抄收或是自愿上交的四旧书籍,字画文玩,集中拉到文革委,毎天有满载书画文玩,四旧书籍的卡车,板车,送到文革委礼堂。经文革委审查之后,有些书送到市图书馆,有些书拖到三堡街上的立新厂里打成纸浆。这四旧书籍里,明清线装书及民国平装书居多。常客家里本来也有满满几柜子四旧书籍,被红卫兵小将,造反派连柜子带藏书直接拖到立新厂里去了。常客老子借着在文革委抄写标语,大字报的半年多时间里,瞅着机会,就往人革包,裤管里塞上两本,有如蚂蚁搬家,陆陆续续也偷回几捆线装、平装书。偷回来后不敢藏在家里,便挖空明堂里的花坛,铺上两层油毛毡,再用塑料布把木箱子包裹的密密匝匝,埋进花坛后还要在上面种上大蒜和太阳花。埋在土里的这些书,直到粉碎“四人帮” 后才敢让它出土,重见天日。 抄完《中庸》第一章的第一节,常客老子搁下笔,直起身子从头至尾念一遍,看有没有别字漏字;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非道也。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。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。故君子慎其独也...”他把“故君子慎其独也”多念了一遍,正要划火柴给自己点烟时,听见明堂里也有划火柴的声音,走到窗口往外一望, 是儿子常客坐在明堂里的竹椅凳上,嘴里叼着刚刚点燃的香烟。他怕自己眼花看错了人,走到客堂间的窗户口,揉了几下发痒的眼睛,定睛一看,那个灰蒙蒙的背影正是儿子常客; 你一夜没回家去了那里,你娘吃完饭又去厂里找你了。 你们就知道去朋友家去厂里找找找,搞到我象个逃犯,去那里都要低着个头。我没事情自然会回家啊。常客把香烟往地上一扔,气呼呼走进自己睡觉房间,上了插销;我困觉了,不要叫醒我。 常客是老来子,上面有两个姐姐,常客老子在55岁时才有了他。这个儿子可以是捧在手里长大的,常客老子对他也寄予厚望,三、五岁时就教他背诵三字经,唐宋词,他不但学得快,理解能力也强。自从进了学校,不知怎么就变得戆头戆脑,傻里傻气,教师说他脑子灵活聪明,可期终考试成绩报告单上总是挂满红灯笼。尚书弄里有七、八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,下课回家路上,把他堵在弄堂中央,哄骗他扮演排雷英雄。他就真的书包往旁边一扔,双手抱头,身体像根擀面杖,在十几米长的后弄堂里滚过来滚过去,不时的嘴里还要学着爆炒米机炸响声;嘭,报吿连长,我排掉一个松发地雷。有一回,那群孩子看见常客老子从弄堂口走了进来,贼也似的一个个躲回家,常客却还在滚来滚去。他看着滚到脚旁的儿子,啼笑皆非,长叹一口气,默念了苏东坡《洗儿诗》的后两句:“但愿我儿愚且鲁,平平安安到公卿!” 进了中学,这种傻里傻气变成了犟头倔脑,家里学校一个样子,要是有听不惯听不进的话,把他惹急了闹上一通,学校不去,家也不归,在公园树林里的沙堆上挖陷茅坑,把书包,鞋子埋在树旁边,插上根树枝做记号。在沙堆上从下午天黑,再去找做了记号的陷茅坑,发现树枝被那个手贱的人,拔出来后扔到沙堆上了。常客娘老子一路找到公园,看见他撅着屁股扒沙子,就帮他在每颗树下扒呀扒,扒了二个多小时,总算从沙堆里扒出了书包和鞋子。后来,在公园里拜了师傅学摔跤,才学了三天,被师傅一个反手背包,脑袋撞在树桩上,摔出个脑震荡,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。常客娘也开始怀疑儿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,怎么一进学校就变得戆头戆脑了。有一天,当学校老师把学校处分单和油印的初中肄业证书送上门,他们商量也就让儿子歇在家里,然后娘去厂里办了因病提早退休,让儿子顶替进厂。可儿子进厂的第五天,因为打架,警察去厂里抓了他,先在食堂里开了场批斗大会,才把他押送进了拘留所。常客娘一生好强,在厂里连年评为先进工作者,却因这件事,大病一场。 常客正在梦里回味与秋月做那事时美妙的感觉时,被嘭嘭嘭的敲门声拉回到了现实;你经常旷工,厂里要处分你知道吗。常客娘在门外嚷叫着。 常客打开房门,显得很冤屈的样子;每回遇到急事都打电话去请假的,车间领导存心为难我,要我出示证据,我请假又不是去犯罪,那来证据呐。 常客娘说; 我和车间领导讲好了,从今天起,遇到什么急事向我请假,我再打电话到厂里去替你领导请假,知道了吗。 知道了,知道了。常客往床上一倒,用被子蒙住头;别闹了,我要困觉了。 常客家是慈父严母,小时候做错事,都是娘来上规矩。上初中那年,在同学家上军棋,玩到九,十点钟才回家,到家后就被娘一把拉着手臂,吓唬说既然你不听话我也管不了你,我们一起去跳井。常客信以为真,面色煞白,赶紧求饶说晚上再也不出去玩了。 这一招,让他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,下课回家,足不出户。 常客娘的这招,后来被常客老子阻止了; 儿子万一那天犟头倔脑的真去跳井了,我们还活不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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